短篇小說 - 待聚











成稿日期: 2012年5月12日

還記得嗎?那個約定。
不論時空逝去多遠,容貌改變多少。認得的,就一定會認得。
我的愛人,不管再等多久,我依然在這裡默默守候,你我當初許下的諾言,我們的約定──

「終於等到你了,渾蛋。」震抖著聲線,我用無力的手捶向他的胸膛。
「呵呵,我還以為只有我傻得還會回來這地方呢。這種已經不存在的地方。」煌握住我纖弱的手,這雙手已經充滿皺紋了,不再有往昔的活力、彈性。不過,我仍能感覺得到來自煌的溫暖。
「怎麼可能……當初最先承諾的可是我啊,怎麼會忘掉……」眼淚不住流下,我埋頭撞進煌的懷裡,把他的胸膛沾濕,激動地扯著他的衣領,發洩這些年來的枯燥、期待。「你看你都什麼樣子了,現在才回來見我。」
「……」煌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手把我抱住。我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我只聽見他用輕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話,像是每次親近我時一樣──

「對不起。可是,我仍然愛你。」


「其實撐一支拐杖,好像不錯?」我好奇地問,把頭靠在煌的手臂上蹭著撒嬌,「滿有智慧的感覺。」
「才不要。」煌眼睛瞇成直線,擠出一臉死樣,「那麼笨。」
「才不笨哩,你看多少大魔法師手裡都一根好棍在那耍啊耍。」我嚮往地說,一臉羨慕,「為啥不?」
「因為啊──」煌突然靜了下來,呼吸沉重,眼睛無比有神,臉上一片凝重,緩慢而淡定地說:「我是戰士。」

寧靜的午後,兩獸在公園中散步。
我是蒼,狼獸人。
天空般清澈的藍是我身上大部份的毛色,吻部以下至腹部腿部內側為白色,間隔分明;雙瞳顏色各異,左紅右藍,一起轉動時經常讓人只注視左眼而忽略右眼,煌常常用這點嘲笑我說為什麼不乾脆把另一隻都染成同一個色,免得別人看我都覺得是獨眼;頸上戴著一條銀色的十字架項鍊,十宇架下端為略尖的錐形;一件純黑披風包住大半個身體,為身為魔法師的我增添幾分神秘感。

被我蹭著撒嬌的是煌,也是狼獸人,呼呼,我的愛人。
他的毛色分佈跟我一樣,只不過換成是濃黑的深藍與白色相配,散發出較為陰沉和強悍的氣息;雙瞳深紅,雙耳各有金黃色耳環,左二右一,配襯額頭正中央的紅色六芒星圖騰,看上去像是跟魔法什麼之類的有關;他也戴著一條銀十字架項鍊,下端尖,兩條繩子各有兩顆月牙形紅色勺玉,滿酷的;左手手臂上有一個深藍圖騰,一個圓形往外伸展兩條線,像是在旋轉,也像是在代表一個無限。煌是這樣說的。


「喔。」我輕描淡寫地回應。
「有什麼不滿嗎?」煌的眼睛又瞇成直線,用可疑的眼神盯住我。呃……又來了。
「對對對,相當不滿。」話畢,我使出轉移魔法把自己帶到幾呎之外,拔腿就跑,「戰士個屁!」
「給我捉著你就等死吧!」身後一個咆哮,野獸又來抓我了嗚嗚──

追跑路上,公園裡的途人無不投以無奈的目光與嘆息……


「唔嗚!」嬌聲一喘,身體猛地吃痛,疼得肌肉都緊繃起來。我用怨憤的眼神望向身後一臉邪惡的煌。「就不能輕一點嗎?」
「呼呼。」笑一聲,把我的話完全無視,煌按住我的腰,胯間猛地抽動了起來,「戰士就是不懂得如何溫柔呵。」
「不、不懂個屁!」原本趴著的我正要從床上站起來,煌突然一個猛刺,撞得我失重心又跌回床上。我氣得眼睛都要突出來,馬上轉身撲向煌,「可惡!我跟你幹了!」
「只怕你不夠我幹哈哈!」兩獸身軀再次撞擊在一起,發出淫蕩悅耳的水聲、呻吟聲。只見煌一臉從容,我卻一直吃痛狼狽,即使是騎在他身上主導著撞擊,我仍不能佔多少上風。

「唔嗯……」到最後還是給煌控制住了,他把我反過來趴著,雙腳在床上站開,微蹲,握著性器往我尾根處插進去,緩緩地,直至沒入整根肉棒。他輕呼一口氣,又恢復一臉壞笑,「還真緊啊,為自己施了什麼魔法麼?」
「才沒有,我可是最天然的!」話才剛落,煌又俓自扭腰抽動起來,看我亂動反抗,便一雙手按住我的腰,撞得更用力了。
「混蛋!總是不理我說話!」
「你只管享受戰士的溫柔就好啦。」煌摟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來,親吻我的脖子,輕輕咬著舔著,說話聲音也變得低沉,「反正你最喜歡不是?」
「……」
「就說啦。」煌伸舌舔我的臉,撫摸我已經變得粉紅敏感的乳頭,胯間也開始抽動,用緩慢柔和的節奏製造浪漫。

嗯,我總是這樣被煌吃著上,我也不得不承認。
不過這種玩玩鬧鬧的過程,說實在我也滿享受。戰士的溫柔……呵呵,可能就是這樣我才那麼愛他吧。剛硬地進入我身體的男人,溫柔地在我體內編織愛意的伴侶。
我們相愛了近五年,經歷過無數個像這樣甜蜜的晚上。我堅信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在我知道那消息之前。

「嗯唔、嘎呼嗯──」煌悠閒地坐在床上,靠著牆,雙腿打開,用手摸著胯間仔細吸吮性器的我。
「你啊,總是愛玩。」他這樣說,眼裡帶著寵溺。看我用微笑回應,他輕輕地挺了一下腰,性器往我嘴裡深入了一點。我趁機把頭往前靠,吸住煌的整根肉棒,細心品嚐。
「呼呼。」看他被吸得那麼樂的樣子還真有趣。我放開嘴巴,轉攻兩顆圓潤豐滿的狼蛋,把它們含在嘴裡,用舌頭左右挑弄。頭上又傳來舒服的呻吟聲。


又過了許久,夜深了。
「嘎──」煌深深呼吸,我也正舔得有點累,把頭靠在煌大腿內側上,邊休息邊親著性器。
「嗯,關於那件事?」煌輕輕摸著我的頭,小心翼翼地說著。他的眼神是誠懇的,總在說服我答應這個要求,「你的看法如何?」
「違背父親意願著實不好……」雖然那並不算真正的父親,「何況現在是請求的處境。」
「希望你能諒解。」
「我明白,我也是被收養的孩子。」我輕輕吻煌的龜頭。煌的龜頭通紅肥大,從那道馬眼緩緩流出汁水的情境最令我陶醉。「換了是我也會決然選擇去幫忙的。」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樣說。」煌露出了微笑,是放下心頭大石的笑,是兩者間心意相通的笑。「相信你的養父也會同樣以你為榮。」
「反正我也很久沒回去跟他敘敘舊了,就當大家都開展一段新旅程吧。」我撐起身子,親近煌的懷抱。躺在他胸前,我享受著無數次幸福的其中一次──同時可能是最後一次。「去戰鬥的時候要記著,我仍愛你,所以我等你。」
「無時無刻。」煌露出了屬於愛的表情,那是只有我才看得懂的表情,夾雜了憐惜、不捨、感激、悸動以及喜悅。當中我比較喜歡不捨。
「那個地方,約定了。」我說著,用手握住他的性器。性器被我吸得堅硬挺勃,興奮地流著汁水,被我用來潤手套弄。不久,開始聽到吱吱的水聲了,像是譜著約定的旋律,為幸福美妙的結合奏上完場曲。
「嗯,我記著。」煌點頭,雙瞳與我對上的一刻,兩雙嘴巴已經貼在了一起,相互親吻,索求愛意。當然,夾雜著些許煌急速喘氣的呼吸聲──幾道潔白的精水劃過胸前,肆意地濺濕兩獸身軀,把兩股熾熱的愛慾緊緊連接在一起。

嗯,我們就是這樣約定了。
煌為了回應來自養父也是傭兵團團長的請求,前往極北之地參與兩國間的戰爭。這戰事沒有期限,也沒有任何更詳細的資料,唯一知道的,是國家僱用了傭兵團,目前正處於下風,此行目的便是集結各方力量扭轉局面。
說是這樣說,誰保證一定贏得了?沒吧。甚至,煌的生命隨時有危險──相信他不會缺乏鍛鍊得這個地步。
我們定下了一個重聚的時間,戰後。
重聚的地方,是我們最初相見的地方。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公園,碰巧兩個流浪得滿面落漠的寂寞人遇上了,便成伴了。當然是那種普通同行的伴,至於發展到在同一張床上睡的伴,是另一個故事,不說了。

「保重。」分別那一日,我把自己的十字架項鍊給了他,說什麼施了保護魔法的屁話,其實只想他戴著來記住我。
「你也是。」結果他也把他原先的那條給了我,說是什麼裡面有戰士的靈魂,感受它就等同感受我之類,其實大家都知道沒這等事。
「傻瓜。」是我說也是他說,同時大笑了起來。我們都是這樣傻啊,誰叫大家都著重這意義上的東西呢,呵呵。
「真的走了,蒼。」煌收回微笑,認真地跟我說。他臉上好像沒什麼,其實是最不捨。
「嗯。」我們吻了。分開兩步,又回頭吻了。走遠了幾十步,又回頭吻個天昏地暗了。

一直到最後,就真的分開了,直到相約的日子再見面……吧。

「戰爭少說也弄上個十年八載吧,說實在的忍十年也真夠慘了……」呃,就讓我吐個槽吧,畢竟也是五年的愛人,平常還每晚都愛得那麼纏綿。
「好吧。到我有新旅程了。」我花了幾天收拾心情,順便收拾行李,是時候回老家探探父親他老人家了。

他,是個大魔法師。
小時候,我的親生父母在戰爭中身亡,而當時身為父親的摰友,也就是現在我的父親,在父親斷氣前答應了會好好照顧我,並教導我魔法知識,好讓我能夠保護自己,或至有一番成就。
我在養父的照料下學習不同的魔法,以空間魔法最為擅長。一天,在父親評估過我的能力足夠保護自己後,便鼓勵我離家流浪,累積更多見聞和修煉自己。
不時,我都會寄信或是用通訊魔法跟父親聊上幾句。之後漸漸走得遠了,遇見的事多起來,便越來越少聯絡──那時候也認識了煌。


「你這孩子終於回來看我這老骨頭了。」父親悠閒地坐著,剛好沖了一壺茶,細細品味。
父親也是一名狼獸人,灰色毛髮的,以普通人的角度來說算是老狼,再老點便要撐支拐杖幫忙的感覺。
「別這麼說,雖然很少回來,可心裡還是記掛著的。」我坐在對面,手裡也是一杯茶,只不過不太懂得茗茶,「父親近來可好?」
「哦,挺不錯。」父親一邊眉毛輕輕挑起來,「天天跟元素精靈玩,可樂了。現在它也懂得跟我下棋品茶,可聰明著。」
「還記得我離家的時候它還只是個小豆丁,整天到處跑呢。」看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淡藍色物體慢慢移來,我倒一杯茶遞過去,藍色物體伸手接過,坐下喝了一口。它沒有臉,沒有所謂的容貌,全身只是一道淡藍色像水般流動的形象。
「雖然不會說話,可也挺會做事的。」它是水元素精靈,是父親花了快一個月時間研究如何讓召喚的元素精靈變為獨立個體並隨時間成長的成果。「水元素就是最乖巧。」
「那就好了。」看著元素精靈,我不禁佩服父親的能力。現時的自己光要召喚一隻元素精靈就必須花去至少一半以上的靈力,而且維持的時間非常短暫。如果要親手創造一個獨立的元素精靈,也不知要花去多少靈力才行。
「我說,」父親閉眼又喝了一口茶,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出去了那麼久,也沒找一個伴帶回來見我嗎?」
「呃……」糟、糟了,我還沒跟父親說自己有伴,而且還是個男伴──父親還沒知道我的性向。這才是最難啟齒的地方。

父親陰沉地看了我一眼,表情顯得有點嚴肅。他用我解讀不來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便吩咐元素精靈去做事。
「他沒有很粗暴地對你吧?」父親又喝一口茶,眼神望向別處的地上,顯得這句話非常突兀。「你們……做那種事情的時候。」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我不知所措,一時反應不來。然而,一股心寒驀地從心底深處冒出來,像是被人看穿秘密的恐懼感,冷得我直冒汗。
「你這傢伙還想瞞著我嗎?」父親冷不防一個鋒利的眼神射過來,補上狠狠的一刀,進一步把我逼近崩潰邊緣……
「對、對不起!」連忙道歉,看來不和盤托出也不行了。
「在一起多久了?」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但父親還是問了。
「五年。」我戰戰兢兢地回答,雙手緊緊抓著盤起來的大腿,「最初是在公園中認識,然後才在一起。」
「唉,」父親嘆氣,又喝一口茶消氣,「想不到啊,竟然是跟男的。」
「其實他對我滿好的。」不知為什麼,這句話衝口而出,我馬上就意識到又說錯了。
「對你好就不會放下你,自己跑去打仗。」果然。「對你好就不會跟你許那種什麼爛約定。」
「……」
「明知道纏綿到這種程度,那麼毅然地走掉,當我家兒子是什麼?」
「你連那個也──」
「記憶!」父親打斷我,拿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陽穴,「要讀的話,我是不會嫌多的,尤其是你這令人頭痛的孩子。」
「……」
「沒話說嗎?」
「你都知道了。」
「哼。」父親一口氣喝光茶杯裡餘下的茶,站起來就走,「要住可以暫時住我這,要流浪也隨便你。去睡。」

望著父親走回房間,亂跳的心總算得到放鬆的機會,我大呼一口氣,冷靜著。
「飯自己弄,你知道怎麼做。」突然,父親又從房間冒出頭來,嚇得我心又緊縮起來,「還有什麼問題嗎?」
「嗯,」不過,至少父親還是會注意我的。想到這點,緊張的情緒又稍為放鬆,「那個,可以教我防止讀心術的方法嗎?」
「休想!」只見房門狠狠地合上,發出響亮的叫聲。 

「嗯……」房門外的牆邊,元素精靈露出了頭向這邊窺望,見我看過去,又縮回去,然後匆匆飄走了。
連元素精靈都看見這種丟人的家事,唉。
也去睡好了。


這次回來,在父親家住了一年。當然,被父親「照顧」了不少。
偶爾跟他喝喝茶外,也跟他多學了點知識,精煉自己的魔法能力。
至於煌的消息,沒有收到。打聽下知道那邊的戰事似乎還在很激烈的階段,短時間內不會完就是。
於是一番整頓,我又繼續我的流浪生活,與煌相會前的這段時間裡到處走走。

「下次你這傢伙不會等到我要死了才回來吧。」我離開的那天,父親半開玩笑卻又帶著嚴肅地說。
「大魔法師懂得養生延壽的秘方。」我微笑著,接過元素精靈遞來的行李,準備離開──
轟!原本我站著的地方變成了一圈燃燒的烈火:父親毫不留情地扔過來一個高濃度火球。
幸好的是,我擅長空間魔法。

「我會常想你的!」我從遠處揮手喊,大步匆匆走,「老爸我愛你!」
「誰要你愛!」一個遠距傳話,父親怒氣沖沖地往回走,快得元素精靈都要趕不上,一直拚命地飄。

我說……老人家還是不要常常動怒比較好。


走出來後,我從以前剛開始流浪生活時的路線走,路過每個曾經留下痕跡的地方,與一面之緣的各路朋友相聚、談笑,然後又再展開旅程。
現今,腳下的正是當初與煌相遇的地方,一個小公園。
這裡有一個圓形的噴水池,周邊是步行道、長椅、樹木,最正常不過的公園必備擺設。之所以在這裡擁有深刻回憶,是因為當時自個練習空間魔法時不慎把自己移到噴水池上空,煌路過見到就伸手把我拉出水池,卻因失重心又一起跌回池中,兩人濕遍全身,好不狼狽。我最記得當時兩人相視而笑,乾脆玩起水來。

現在已經再流浪了三年。一路打探下來,仍未有煌那邊的消息,只知道戰爭仍在持續,激烈得很。

於是我回到我們兩人的居所,自個休息了一陣子,同時也預備下一次流浪:這次要到新的地方去。
說是這樣說,我在住處也蹲了快一年的時光才正式出發。畢竟,還是會期望哪一天在自己睡醒的時候煌正好開門回來,與我擁個緊緊的,就傻傻地等了。
跟父親用通訊魔法聊了幾句,我往更南的地方流浪去。

這一去,竟然遠到了與外界切斷通訊的地方。我也料不到。
不過更讓人感到無奈的,是我不知情地違反了當地的規條,被捉進牢房……我真的只是用火球烤熟捉來的兔子而不是放火燒山啊。
雖然事前有考慮到較南的地方會有對魔法反感甚至禁止的部族或律法,可是這件事上我真的只是無辜好嗎──

牢中我度過了兩個年頭,沒有任何與外界聯絡的方法,因為在獄中再施用任何魔法將會受到刑期倍化的處分。

然後我趕回了與煌兩人的住處,沒人在家。
可是,戰爭早在半年前完結了,贏的是本國。

當我再趕到約定的公園時,發現那裡已經被移平,改建成了民宿與不同的商店,甚至整條街的樣子都不同了。

戰爭完結了,煌呢?
他回來這裡了嗎?如果回來了,他知道這裡變了嗎?他又去哪了?
如果沒回來,他現在人在哪?安全嗎?還是仍在回來的路上?

數不盡的問號在腦中浮現,理不清的雜亂在心中反覆。
每一道問題出現,思緒便進一步陷入緊張、憂慮,甚至恐慌。
我接著該怎樣做?等嗎?還是去找?
如果煌曾經回來過,看到我不在而走了,我不就白等嗎?可是如果去找,天大地大,哪知道煌正走在哪條回家的路上?錯過了,不也是白費嗎?

我左右踱步,思索著各種選擇的利弊,顯得現在的自己比過去都更要六神無主,搖擺不定。我不想錯過遇見煌的機會,可是我更不想下錯決定使自己錯過這機會──這樣的矛盾讓我更覺迷惘,不知所措。

不過我還是決定等待。每一天都到曾經是公園的地方等待。
縱使煌的消息,一點都沒有。


我請求行商的人幫忙打聽煌的消息,然後獨自打理與煌的住處。就算收不到消息,至少在煌回來的時候會有個乾淨舒服的家。
然而,真的全無消息。從戰地沿路的城鎮都沒有看見煌的身影,真的連根毛都沒找到。
我仍是每天都到那個約定的地方等待,坐在長椅上看人來人往,期盼哪一瞬間煌會無聲無息地坐在旁邊,把我摟過去親吻,贖回要我長久等待的罪──我還是等不到。

直到兩年後,國家北部戰役的戰士死亡名單公布,我透過某些渠道拿了一份。煌並不在上面,國家公墓沒有屬於他的位子。他還沒死。
那他在哪?戰爭完結足足兩年,他去了哪?

不會真的把約定忘了吧?

我又再次六神無主。雖然更進一步確定煌在生的消息,卻不知道要怎麼找到他。
還是等嗎?

「不對,應該去找他。」身邊的朋友這樣跟我說。有些較不體貼的甚至還說可能他已經另尋新歡。
才不會吧。我這樣想著,於是我還是等,在孤獨的家中慢慢等,慢慢守候煌的歸來。

煌啊,快點回來吧……


等待。
煌啊,怎麼還不回來……

再等待。
煌啊,再這樣我不等你了……

還是等待──
可惡的煌,我這就去把你找出來打一頓!

過了半年,我終於忍不住走出去找他的念頭,收拾一下,留下口信給朋友,就上路了。
不過,說是主動去找他,可還是一片迷惘不知從何找起。

我一路上北,途經的城鎮也是沒有任何消息,然後我就回到了老爸那裡。
上一次見面大概八、九年前了,現在的老爸看上去頭髮白了點,可是脾氣沒變。唯一變的,是多了一隻元素精靈,土系的,是個小個子,應該剛形成不久。
「哇老爸你還真會生孩子,混血的哩──」話是停在嘴邊沒說出口,可是老爸還是一巴掌把我打飛好幾十步。當然是用了魔法……
不過,水元素精靈變得更聰明了,更懂得照顧老爸,再加上新的土元素精靈,相信老爸的生活上我可以比較放心。

在老爸那住了幾天,我又起程繼續找煌。
「找個屁。那種沒良心的臭男人。是我的話另找個開心不就好了,笨蛋。」臨別時老爸狠狠地丟出這句話,雖然我也聽不進去。
「我還沒有能力弄個元素精靈,所以我還是找回我的男人好了。」我微笑回應,然後又趕在被火球轟中前施展空間魔法逃走。
「臭傢伙最好不要給我回來!」

老掉牙的結尾說話,是我結束尋找之旅前所聽到的父親的話了。


現在,我又回到了與煌的住處。這是三十年後。
這裡完全不同了樣子──完全一樣才讓人吃驚吧。

街道,住處,一切環境,都換了樣子,都是認不得的一切。
「煌還會認得這地方嗎?還會在這裡等嗎?」一直停留在心中的問題再次提醒我,與煌相遇的機會越來越微。幾十年都過去了,要不就已經死了,要不就找另外一個生活去了吧?
「或許,也會認不得我吧,我已經這樣子了。」我老了,連跑個幾步都不夠氣,壯實與活力已經離開了我,留在年輕的過去。流浪與尋找的年頭,我被歲月慢慢煎熬,多了皺眉,少了精神,氣力已經衰弱得在站立時腳步不穩,甚至需要握一支枴杖幫助走路,出入都依靠著。
我是真的老了。

「對啊,或許是我太蠢,一直默默等待……」我回到與煌約定的地方,那個已經不存在的公園,又曾經是住宅與商店的地方,現在只是一片平地,被圍了起來,什麼都沒有建,一片荒涼。
看著眼前一片冷清,我漸漸陷入更大的絕望,不,是終於讓絕望踏過理智的視線,盡情操縱我的情緒。我緊緊地閉住雙眼,眼淚已經急不及待湧出來,划過我臉上每條皺紋,滴在腳下的沙土上。我的表情是痛苦的,同時作為一名哭泣的老人,讓我顯得更加悽慘、可憐。
難道這就是我等待得來的結果嗎?孤獨一人,到處流浪的生活?
真的就只能是這樣嗎?煌──

我喊了出來,用沙啞無力的聲音呼叫,向著眼前的一片荒涼、一片虛空吼叫。
不應該就這樣完吧,不應該只有這樣吧,不應該剩下我一個吧!
煌!你真離我而去了嗎?煌!

世界已經被糊成了一片模糊,我任憑淚水不斷流下,任它在我眼中打滾,我甚至不想去擦,不想再看清這讓我絕望的世界了。
這是煌離開後留下的世界,這是讓我獨自流浪足足四十年的孤獨的世界!
我放開拐杖,軟弱的雙腿讓我跪在地上。我用雙手掩住自己的臉痛哭。
我已經撐不住了,這些年承受的已經太多了,太重了,我再背負不了更多──


「背負不了,便交給我吧。」一雙手從後把我緊緊抱住。那是一雙瘦弱的手、無力的手、顫抖著的手。
「以後都交給我來背。」他的聲音非常沙啞低沉,帶著斷斷續續的啜泣,再之後便是靜默的哭泣聲。
我握著他的雙手,上面同樣佈滿了歲月的痕跡,一條條皺紋讓我感到無比陌生,試圖隔開記憶裡的那個他,讓我認不到背後的這個他。
「你背得來嗎!你憑什麼要我再信你!」視線開始變得清晰,為自己確認手中抓緊的,正是那個曾經熟悉的他。
「相信我──」他微微笑了一下,抱得更緊了一些,「戰士從不會吃言。」

「就是因為這戰士的約定,我等了你四十年──」我鬆開了他的手,轉身,望向他。「這一次,我可是再等不來了……」
他也老了,甚至看上去比我更老。一道道皺紋無情地把他俊秀的臉孔破壞,只給我老年人的愴喪與失落;不再是挺胸收腹的英姿,遺下弓背軟弱的身影;白髮,把他本身的毛色遮掩;傷痕,抹去了身為一名戰士的神采。看著這一切,我除了心酸只有婉惜、不捨。煌你真的太不照顧自己了,笨蛋……
「不會再讓你等了。」他輕輕擦去我的眼淚,靜靜地望著我。他的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有神、深情、寵溺。「抓住你我便不會再放手。」
「……」我也靜靜地望著他,在他溫柔的注視下,我慢慢回復了平靜,漸漸展現了笑容,緩緩向他靠近。

「你說了算。」我們擁抱在一起,我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回憶以往懷念的那種溫柔。

終於到了終點了,我想。
終於,為孤獨流浪的生涯,畫上了句號。

我微笑著,與眼前的愛人,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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